菩萨畏因，众生畏果

市场变化风云莫测，忽而爱上层楼高潮迭起，忽而飞流直下鬼哭神嚎。有人为账面盈利而狂喜，有人为割肉亏损而悲愤。有人看到某某公链今年以来已逾百倍，深为自己错过而懊悔。有人领到某某空投，价值数月收入，喜上眉梢。

我们常常过于关注结果，却甚少追问原因。我们更是后知后觉，在结果发生的时候才被结果触动，而不能或者不愿在事前认真研究、仔细思考、周详计划。于是我们继续重复着习惯的行为方式，便继续一遍遍重复着同样的结果，堕入无尽轮回。

子贡是孔子的学生。有一天，子贡从他国赎回了一个沦为奴隶的本国人。按照鲁国法律，子贡可以向国家领取奖励。但是子贡高风亮节，拒绝了国家的奖赏。孔子知道了这件事，不仅没有称赞子贡，反而批评他说，你这样，鲁国以后就不会有人再去赎人了。

孔子看到了，子贡的这种高风亮节，其实是一种自私。自己花钱办了好事，却不领受国家的补偿和奖励，这只是显示了自己的高尚，却把做好事的要求提高到了其他人难以达到的标准，按照这样的标准，以后能去做这种好事的人就会大幅减少，最终反而导致更少的人被解救。

子贡的这种自私，不是主观上要自私自利，相反的，他主观上可能是想做个大大的、利他的好事。但是他却没有考虑到这么做所种下的因，却并非善因，最终的结果，也就只是成一己私名，却损天下人之利，反倒是大大违背了他原本的初心。

我们在日常生活中、工作中，会不会遇到这样的事情呢？肯定每个人都会经常遇到。比如很多人在遇到被背锅的情况时，总是默默承受，很少考虑用合适的、正确的、巧妙的方法去戳穿真相。这种做法，固然会让自己落得个忠厚的美名，却损害了正义的规范。当正义规范被破坏后，便不会有人再挺身而出、勇于担当，任何一个理性人的第一选择都是明哲保身、退避三舍。

许多人受了封建教条的荼毒，认为公道自在人心，天地自有明察。但是事实上，绝大多数的事情都是罗生门。你作为当事人都不一定能掰扯明白其中权责利弊，难道指望别人心如明镜？看看每一次网络热点事件吧，哪个人不是凭自己的主观想象和刻板印象就给各方当事人下了定论？我们称赞一个人，往往不是因为他做得好，而是因为我们喜欢他。我们斥责一个人，往往也不是因为他做的错，而是因为我们讨厌他。人嘛，就是这样的，经常是潜意识决定主观偏好，主观偏好决定对客观事物的评价。我们每个人都自以为是客观、公正的，其实几乎所有时候都是主观、狭隘的。圣人都难以克服这个弱点，何况常人？

只有他人这面镜子，才能照出我们丑陋的样子——如果他不是哈哈镜的话。（忽然觉得“哈哈镜”是一个太神奇的名字，联系到鲁迅的《立论》和社会笑！哈哈哈哈）

有币友忽然指控称，因听取了我的意见，投资某币亏损。详问缘由却说私聊记录已经丢失，损失不大他不介意，算了算了。震惊之余我不得不去翻了一下所谓的私聊记录，幸好事情过去不久我的手机上还有保留。自然，真相就是他自作主张买的币，发给我看，我仅以“哦”应之，既无肯定，亦无否定。

鲁迅先生曾经写过《论人言可畏》，收在他的《且介亭杂文二集》。作文背景是1935年阮玲玉自杀事件。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在这个信息时代，唾沫星子自然就更加可以杀人诛心。张口就来的非议和指控，轻描淡写地就把自己置身于道德高地。自己听信建议、投资错误那必须是别人的黑锅，而自己认亏了事、豁然不究简直应该称得上是道德楷模了。人有一张嘴，上下两张皮。空口白牙，正说反说，都是暗戳戳地推卸责任，明枪暗箭，褒己贬人。

至于吃瓜的观众，自然不会关心也注意不到，其实整个叙事都是虚构的，是主观想象的，是记忆错误的，是张口就来的，所谓的“建议”，根本就是不存在的。因为众生常常着眼于所谓的结果，却甚少去追问，那个“因”究竟存不存在、是真是假？

正如鲁迅先生说的，被道德指控者往往就需要被逼自证其罪。试想，如果不是我恰好还能找出原始聊天记录，此事必定陷入罗生门。所有听闻此事的人，其实不关心真相，而只会形成一个刻板印象，那就是我是一个虚伪的人，人前一套，堂而皇之地写《一不带单，二不荐币》，人后一套，给朋友胡说八道，让他人蒙受亏损。乃至于继续脑补，我是不是接了某些割韭菜的项目的活儿，全然是镰刀的帮凶和走狗呢？我想，人们的想象力，除了白臂膀，也就只有在这一层上能够有如此飞跃了吧？

众生畏果，菩萨畏因。善哉善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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