链上投票是社会契约的一种存证

本文所谈的链上投票，不是说用区块链作为一种投票技术，实现外部世界的某种投票需求，比如把美国某州州长竞选的投票放到区块链上进行，或者像预测协议那样，开一个预测美债是违约还是会在最后一刻达成协议避免违约的题目，让大家一起来投票支持自己预测的选项，依次实现对热门话题的群体性预测。凡此种种，都只是用区块链来实现投票需求，投票的对象，只是一个链外部的事物而已。本文所要探讨的，是一个去中心化组织本身进行链上投票的问题，这可能是一个链上的DAO就其治理提案进行投票，甚至可能是对区块链本身进行治理。

这里的区别就在于反身性。

在后一种情境下，投票作为一种共同治理的手段，会反过来影响自身。

最初，中本聪在比特币白皮书中讲到工作量证明一节时，指出工作量证明的本质是“一CPU一票”。当然，我们应当把“CPU”理解为算力单元。也就是，算力多少即投票权大小。中本聪是这么写的：（参阅刘教链著《上帝掷骰子：比特币史话》附录B 比特币白皮书刘教链译本 https://leanpub.com/history-of-bitcoin ）

20230527-B01.png 图：《比特币史话》附录B 第4节 工作量证明

这是一种隐式投票（implicit voting），或者是一种自动化的过程。投票的目的，是对系统本身进行决策，而且是对系统最关键的事情进行决策，那就是如何确定系统的共识是什么，这又是系统自身能够得以存续而不崩溃的根本。这是一种反身性投票，或者说，是一种自治投票。

于是这里就引出一个“治理攻击”的问题。对于比特币的最长链决策而言，当恶意算力超出一定比例之后，也就是掌握一定投票权之后，就可以有一定几率逆转多数共识。关于这个概率，中本聪同样做了计算：（参阅刘教链著《上帝掷骰子：比特币史话》附录B 比特币白皮书刘教链译本 https://leanpub.com/history-of-bitcoin ）

20230527-B02.png 图：《比特币史话》附录B 第11节 计算

从中本聪的计算结果可以看出，和大多数人所理解的51%攻击不同，恶意算力只需要掌握10%以上的算力（投票权），6个区块确认被逆转的概率有接近千分之一，而目前普遍降低要求的3个区块确认则有百分之五的概率被逆转；而如果恶意算力掌握了30%以上的投票权，那么就算6个区块确认也有高达17.7%的概率被逆转。逆转工作量证明的最长链，可以视为一种成功的治理攻击，可以实现的效果则是“双重花费”（double spending）。

可见，成功的链上投票，需要多数表决，但是更重要的是，要避免可以进行链下协调的利益集团，通过进行协调一致的行动，共同控制超过足够比例的算力，从而有能力推翻多数共识。

链下协调，一定是治理攻击吗？如果比特币出现了一个严重bug，要求全体矿工协调起来，统一升级来解决。那么这种协调一致的行动，构成一种对比特币的攻击吗？从技术上讲，是的。任何协调都可以从技术上被定义为一种治理攻击。因为，这是对最长链规则（law）的一种违背。但是，如果这种“攻击”是整个社群（社会）在链下有强烈共识的，那么它就是道德的（moral），是被允许的。

这就暗合了法学界的名言：法律（法条）作为入罪的基础，道德（伦理）作为出罪的依据。如果一个违法的行为，为社会普遍的道德生活所允许，那么它就绝对不能是一种犯罪。

当我们由此探讨到未来组织的共治问题时，便可以借由对比特币的探讨而进行启发性的思考。

一个组织的投票，未必一定需要链上。但一个去中心化组织（比如DAO）的投票，却需要在区块链上进行。因为，人的身份、资产，特别的，组织的资本，在链上。通过链上治理，可以对上述上链之物进行自动执行。那么，DAO的治理投票，就具有了反身性。比如，如果DAO投票把自身的资本瓜分了，就像西游记里猪八戒经常说的，分了包裹各奔东西，那么DAO就杀死了自己。

因此，链上的数据，不过是链下活生生的现实生活和人性的“物理化”。链上投票的本质，也就不是程序、逻辑和规则，而是活生生的一群人所形成的社会契约的链上映射和存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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