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排污的产权问题

8月24号，日本福岛核电站自2011年事故以来囤积的核污染水终于开始正式排海了。

网络上的舆论也开始争吵不休。很多网友也惊奇的发现，一夜之间忽然冒出来很多热心人，替大家科普这核污水的洁净程度甚至超过饮用水（IAEA检测辐射量1500Bq/L，仅是WHO饮用水标准10,000Bq/L的1/7 [1]）。有人问这热心人既然能处理的如此洁净，为何不直接做成瓶装水售卖？热心人往往就会以海水太咸，或者什么别的理由搪塞了。

热心人没有IAEA（国际原子能机构）总干事 Rafael Grossi 爽快。总干事就曾在接受采访[2]时表示，“福岛即将排放的水中所含有的（放射性物质）氚等充分满足所有国际标准。（指着餐桌上的水）那里也有氚。当然，我可以喝，也可以在里面游泳。”

其实核排污这个问题不单纯是一个科学问题。科普本身也并不是科学 —— 就像桃子是食物，但推销桃子并不是食物而是生意。况且，大谈这个问题的科学性本身就令人感到错愕，就好比有一个张三在公共游泳池的西头脱了裤子，还举起大喇叭对大家喊，“请注意，我要向泳池里排尿了”，然后泳池东头的大哥举起双手鼓掌致敬，高声表示，“我们感谢张三为撒尿决策所做出的公开透明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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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刚要开口骂这张三没素质、没公德心，就有一群人冲上来给你科普尿液的化学成分是什么，一个成年人排尿量是多少，还告诉你抛开浓度谈尿量是不科学的，以及张三会先用盆舀起泳池水，尿进盆里充分稀释后再排入泳池，完全符合健康标准，以及各种化验报告、检验报告…… 还有人告诉你其实大家都会偷偷在泳池里撒尿，科学研究表明，并不会影响游泳者的健康……

如果了解了日本外务省在这事儿上花了700多亿日元的“公关预算”（据NHK报道[3]），可能就不会对“热心人”的出现感到魔幻了。一切表面现象不过是“有钱能使鬼推磨”罢了。

而据日本经济产业省核污染水处理报告[4]，排放入海乃是所有可能的处理方法中最便宜的一种，仅需花费约34亿日元。相比之下，被公认最安全的地下掩埋方法，花费也是最贵的，达2431亿日元。排海只是掩埋成本的零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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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省下近2400亿，拿出700亿买点儿水军洗地，还能净剩约1700亿，这算盘简直不要打得太响。

花34亿解决科学问题，花700亿解决舆论问题，可见外务省显然比很多人要更明白这件事情的本质就不在于科学，而在于公关。

公关是表，经济是里。不负责任的背后，是自身利益至上的理性。

从经济学角度上讲，这件事出问题就出在产权无法划清 —— 海洋（公海）是我们全人类的，彼此联通，无法隔离划分并规定所有权人（产权人）。经济学上俗称公地悲剧问题 —— 一块无主的草地，你来放羊，我来放羊，谁也不愿意出钱维护，最后结局就是草地被啃光。

从14世纪的英国，到18世纪的法国，市民们还是习惯于把屎尿直接倾倒在大街上，搞得臭气熏天。教链想起来导演汤姆·提克威（Tom Tykwer）曾执导过一部犯罪片《香水》（Perfume），故事背景就在18世纪法国臭气熏天的鱼市上。大概导演是想说，因为生于恶臭，所以痴迷香气？

如果能够明确产权，且从技术上可以清晰界定和严格划分，使得权利和责任完全对等，就像持有私钥就唯一确定你对于BTC的所有权那样，你不能侵犯我的产权，我也不能侵犯你的产权，那么就可以避免公地悲剧问题。

假设这泳池不是公共泳池，而是你家的泳池。那么别说张三堂而皇之地在你家泳池撒尿了，他就是向泳池里倒香水，也非得经过你的同意不可。可见，问题的本质很清楚，这就不是尿和香水究竟哪个健康的科学问题，而是张三有没有权利在未经产权人许可的情况下向泳池里倾倒东西的经济学问题。未经产权人许可，哪怕张三怀着多么大的善意，表现出多么礼貌的态度，拿着多么美妙、健康的液体，都绝对不可以向泳池里倾倒。

可是公共泳池没有产权人管理，只能靠大家自觉遵守公共道德。那可咋办？回归到朴素的逻辑，其实也简单：对于不愿意掏钱买抽水马桶在家里拉屎尿尿，却非要到公共广场上随地大小便的主儿，有公德心的人就会上去踹他两脚、骂他个狗血喷头；对于不知害臊地撩起裤子在泳池撒尿的家伙，一定有人会挺身而出抽他丫两个大嘴巴子。

虽然在几乎所有的公共场合，这样勇的总是极个别人，但是人类的道德底线，往往就是由这种人划出来的。

参考资料：